“数字藏品沦为一场击鼓传花的投机游戏,就看谁跑得快了。”暴富,又瞬间暴跌,重创着玩家们的金钱观。
在国外,数字藏品被称为NFT,即非同质化代币。海外市场通常支持二级市场交易,具有较强的金融属性。2021年,NFT概念进入国内,阿里、腾讯等互联网巨头推出鲸探、幻核等交易平台。由于严格监管,鲸探、幻核等纷纷去金融化,主打“数字藏品”概念,避免构建二级市场。
相较而言,以唯一艺术、iBox、十八为代表的新一批数字藏品交易平台设立二级交易渠道,甚至直接从中抽取交易手续费,这样的模式为炒作提供了空间。
张晖31岁了,在北京当“码农”,北漂了12年。第一次接触十八数藏平台,是在2022年10月份。听同事说,十八数藏创始人柏松以前是千万级数藏平台IBOX的运营负责人,能力突出,他操刀的十八数藏肯定也差不了。
在十八数藏,张晖第一次买的藏品是一张毕加索图,这张图让他获得了空投和优先购资格,再花100元,他就能低价得到第二张毕加索图。在图片涨到一万时,张晖觉得是高点了,决定抛出。
“属于我的机会终于来了。”张晖抱着幻想。随后,他开始大幅买入虚拟图片。“押宝”——张晖这样形容自己当时的赌徒心态:只要买到低价图片,就相当于捡到宝了,坐等平台对它做活动。“比如,我买了20张低价图片,就是押这20张里有10张出活动,我就会赚钱,再卖掉剩下的。”
“图片一买入,隔夜就翻倍,甚至是以万为单位在翻倍。钱来得太容易了,而且来得毫无根据。”密集的飞涨,给张晖等数藏玩家营造出“遍地是黄金”的错觉。
2022年是数字藏品平台发展迅猛的一年,这一年国内涌现出了上千家平台。与繁琐的金融交易操作不同,注册一个账号、手机号验证,再绑定银hang卡,玩家就可以在平台直接买卖虚拟图片。
两个月的“淘金热”后,拐点到来。2022年11月底,十八数藏在世界杯期间推出新活动,根据持有指定藏品发放一定数量的“足球宝贝”藏品,每只球队图片对应着单双数尾号,玩家通过购买下注,单号的球队赢了,失败的双号球队藏品就全部被销毁。
“这是一个转折,从这一波活动开始,很多玩家的钱直接蒸发了。”
通过活动干预价格,是许多数藏平台炒作二级交易市场的玩法。许多玩家普遍反映,图片是否涨价,全在于平台是否针对某张图片做活动。
这种对半砍的玩法,张晖也察觉出了不对劲,但还是决定继续买入。每个月一发工资,他全投进十八数藏,甚至还想办法从其他地方弄钱。2022年底,张晖已经亏了20多万,他唯一的想法是把亏损的再赚回来。这时候,平台显示已有藏品炒到18.5万,全平台流通市值14.48亿元。
去年6月,十八数藏进入2.0时代,所有的虚拟图片按金额比例被统一置换成“山外青山楼外楼”小图,800多万张,相当于全盘重开,“又一阵狂热,一张图又开始从几百块炒到上万。”同年8月,平台进入到所谓3.0时代,设立不同区域,分小区玩,“西游区玩到没利润没人买后,再换场到武侠区。从几张图片开始炒,总是有利润赚,总有人不断去买。”
每张图片可能就建有一个“共识群”。在群里,能知道大家对图片的期待值有多高,再决定是买入还是卖出。“一个人玩的时候如履薄冰,但聊天群的欢欣鼓舞消解了这种紧张感,所有人都一致认为,平台会继续起飞。”
“数字藏品沦为一场击鼓传花的投机游戏,就看谁跑得快了。”一位行业人士介绍,很多数藏平台都是“老鼠仓”发售,即平台自己发行、买入,不断高价拉升市场行情,偶尔给玩家放点“福利”,吸纳更多资金,造成交易火爆的现象,最后二级市场收割或跑路。
张晖在干程序员之前,在北京干着月薪不到6千元的厨师工作,2016年上完培训班后转行当程序员,赚的钱还了好几年培训班贷款,日子过得拮据。前年起他才有富余的钱,没想到一头扎进了数字藏品。
没亏钱前,张晖沉浸在暴富的美梦中,看着藏品的钱翻了几番。那时他看不起送外卖挣的小钱。去年7月,债务缠身的张晖注册了美团众包,还跑起了山姆超市,周末送外卖,工作日上班,基本全年无休。“现在基本上能不穿就不穿,能少吃就少吃。”
最窘迫的时候,张晖把借款软件和信用卡都借了个遍,支付宝借呗16万的额度,他也全部用光了。真正压倒张晖的 ,是一年之内,父母50万的积蓄全部变成了数字收藏平台上一堆不值钱的图片。这是张晖父母攒了多年的存款。在农村的母亲不敢把钱放在手机银hang,想着放在他手里安全。
去年10月,因登记住所或经营场所无法联系,十八数藏的实际控制人集一企业被杭州市余杭区市场监管局列入经营异常名录。
近一年,张晖等人多次赶赴十八数藏所属公司在北京的注册地和实际办公地,均不见十八数藏相关工作人员的人影。他们多次报警,“警方说只是疑似诈骗,没有确凿的证据。”